歐陽靖 走出黑暗,奔向陽光/ SheAspire編輯部
網路上搜尋歐陽靖,我們眼前浮現的資料是小說般的人物形象:智商168,擁有完美的五官,中、德、猶太混血兒,是個早產兒,心臟有破洞,右眼漸盲只看得到色塊,歐陽靖在國中年齡出國留學,到紐約的社區大學念劇場表演,那時參加綠色和平組織提倡保育動物,跟著組織上街頭裸奔遊行,曾和伙伴偷拍臺灣的私宰場,把偷拍的帶子寄給CNN、NHK,結果導致她至今一直都在吃素。在曼哈頓兩年,歐陽靖住在房租便宜的爛區,曾經開啟門就是一具凍死的尸體,酗過酒、戒過毒、搞過樂團,後來因為和老師吵架不能畢業,回到臺北念普通公立高中。
真實的歐陽靖,是個道道地地在台灣生長的女孩,母親是台灣老牌藝人譚愛珍,沒有比愛因斯坦160還高的智商,足月產,心臟沒有中膈缺損,亦未曾出國留學,更別說裸奔、偷拍、吸毒、酗酒等這些行徑,唯一說得上幾分真實的是歐陽靖的聰明與秀淨的面貌。歐陽靖說:「很多是大陸網友杜撰出來的,可能我以前的形象比較黑暗陰鬱一點,對岸對我比較好奇,在得不到太多關於我的資訊情況下,便杜撰我的人生,以前會覺得很生氣,但後來蠻開心的,因為居然可以讓人們去編一個故事出來。」
網路上另外還有兩個與歐陽靖緊密相連的關鍵字:憂鬱症與馬拉松,同樣充滿反差對比的兩個名詞,一個是黑暗,會嚴重傷害心靈,甚至逼人走上絕路的憂鬱症,另一個是陽光,充滿自我超越,讓人熱血沸騰與敬佩的馬拉松。不過這兩個與歐陽靖相連的名詞,並非是網路上虛構的經歷,而是歐陽靖真真實實的人生。勇敢的歐陽靖與我們分享她抗鬱親身經歷,不僅讓我們認識憂鬱症,也讓我們見證生命的力量!
▲歐陽靖人生中的第一個路跑賽
個性壓抑的小女孩
在台北市出生的她,「在一個有很多流浪動物的環境下成長,爸爸養了很多流浪動物,可是因為他的身體比較不好,所以媽媽幾乎整天的時間都投注在照顧流浪動物身上,後來因為家裡越養越多,需要很大的地,便搬到石碇」,也因為照顧流浪動物,家裡的經濟破洞不斷擴大。「我小時候是非常非常乖,所有事情往肚裡吞、很ㄍㄧㄥ的小孩,父母照顧流浪動物非常的忙碌,我自己很明顯是被忽略的,但我很自然知道不應該讓他們操心,或跟他們要什麼東西,我不知道為什麼有這種想法,那是天生的特質。」
或許是因長期受忽略的緣故,她從小就喜歡吃東西,因此國小的時候長的很胖,加上「媽媽是名人,我念的是偏鄉小學校,學校只有一百多人,那時候還有一點省籍情節,而我是全校唯一的外省人,同學們全都講台語,我都聽不懂」,於是成了同學霸凌與嘲弄的對象,個性非常壓抑的她,完全不懂的宣泄情緒與尋求幫助,「就算在學校被同學欺負,也不會跟父母講,導致小學經歷過一段時間的恐慌症,只要父母出門我就會大哭,哭到他們好像一出門我就會死掉,開始會看到一些幻覺」,「小時候不懂跟別人不一樣沒有關係,只會覺得好像是自己做錯了什麼,造成自己跟別人不一樣。」
▲從小在流浪動物環境成長的歐陽靖與她的父親
快樂的國中生活
小學五年級的時候,她的父親突然在睡夢中過世了,在大家幫忙將流浪動物安置後,「我跟媽媽帶著一隻狗、兩隻貓回到她台北娘家」,「我在石碇大概住了五年,從小學一年級住到小學五年級,雖然沒住多久,但那段時間,對我來講,感覺是非常非常的漫長。爸爸過世之後,家裡有一批龐大債務,都是以前養流浪動物堆積下來的,所以媽媽很努力在工作還債,很多主持活動都會去接。」
升國中後,「我還是很胖,同學也依舊會笑我胖,可是有交到一些好朋友,因為我的個性很像男生,好朋友是一票男生,喜歡看漫畫、卡通、打電動,聽一些西洋的音樂,也會接觸樂團,我成績又非常好,生活蠻快樂的」,「我們家從來沒有接送過我上下學,我都是自己走路上下學,沒有任何門禁,從小就外食,家人也不曾限制我的思想,我要想什麼、做什麼都是OK的」,「可是以前學校會做一些心理測驗,每一次做出來我都是嚴重反社會傾向,輔導老師會把我找去輔導,深怕我將來去殺人放火」,事實上她從未做出任何傷害別人的事,課業都名列前茅,「我只是不想跟大家一樣而已,有時候我認為,如果讓我可以像別的藝人的小孩一樣在國外長大,我的個性可能就沒有什麼太大問題。」
▲歐陽靖與媽媽譚愛珍分別於國中和近期的合照
進擊的憂鬱
上高中時,正處青春期愛漂亮的她,一口氣從七十公斤減掉了二十公斤,由於「大家知道我媽媽是誰,我又變瘦了,外型比較好看,在學校自然會比較受到矚目」,「我們是男女分班,女性同儕的鬥爭,讓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壓力,非常的不舒服,我在高中之前很少跟女生接觸,好朋友都是男生,我還是在看漫畫、在打電動,就是像個小孩子」,讓她不曉得如何面對同性相處,「那個時候開始有人際關係的問題,可能又因為我突然減肥減太多,身體賀爾蒙出現變化,生理失調,我覺得慢慢的開始出現精神不穩定的現象」,「剛開始我會沒有辦法睡覺,情緒一直非常不穩定,動不動就哭,動不動就發飆,而且發飆完我會覺得很難過,因為我不懂為什麼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,然後有時候暴食,有時候厭食,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飲食。」
「明顯知道自己出了問題,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 ,當時我校外有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好朋友跟我說:『妳可能是得了憂鬱症,要不要去看一下醫生?』,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憂鬱症這個名字,我才想到是不是要去求診,一開始求診並沒有跟我媽媽講,我是自己偷偷去掛號。小時候我曾經有個經驗,三更半夜發燒了,我就自己爬起來吃退燒藥,隔天起床我並沒有告訴媽媽昨天晚上發生這件事,如果自己可以處理好,就不需要讓媽媽擔心,那時候我很天真的以為憂鬱症可能跟感冒一樣,吃個藥就好了。」十多年前對憂鬱症的治療方式,「只會給妳開鎮定劑跟安眠藥,除此之外,沒有任何對心靈上的幫助,而且以前看精神科的感覺很不好,大家會用異樣眼光看妳,想說怎麼一個年輕女生來看精神科。看了幾次醫生以後,發現自己並沒有改善,我開始上網查一些資訊,得知原來憂鬱症是一個難搞的病,可能要長期抗戰,這時我才決定要跟媽媽說我得了憂鬱症,接下來的日子,光靠我自己一個人,我沒有辦法去跟病魔對抗,需要她幫我。」
▲於室內訓練中的歐陽靖
毫無理由的鑽牛角尖
高二轉到理組後,「因為數理是我喜歡的東西,同學我也都很合得來」,同儕壓力減少很多,但憂鬱症症狀並沒有因此改善,「我覺得它是自然而然持續發展的,並沒有再發生什麼特殊的事情。」「我們理組要進實驗室,每天都要進實驗室,可是因為吃藥會恍惚的關係,我沒辦法進實驗室,對我來講是很大的挫折感,憂鬱症的人有一個問題,就是會把小事情放大,一直在裡面鑽牛角尖,就會越來越嚴重,當時對我來說,我會一直覺得自己很沒有用,造成同學困擾,是班上的累贅」,「我現在接觸到很多憂鬱症患者,他們明明生活什麼都很好,可是就是有憂鬱症,因為憂鬱症患者的特質之一,就是會放大一些很莫名其妙的點。」
生病期間,「媽媽扮演著傾聽者的角色,其實當初她陪伴我的方式,是所有陪伴憂鬱症患者最正確的方式,只是她不知道,她不會給我壓力,也不會給我鼓勵,就是一直傾聽,我會不停跟媽媽講一些小時候的事情,我會問她把我生下來的目的到底是為什麼?我知道她們很愛我,才把我生下來,但是問題是為什麼要給我過那樣子的生活,我們的經濟狀況,一度非常的差,沒水、沒電、狗有飯吃人沒飯吃,我對這樣狀況很不能諒解,但媽媽居然完全沒有做任何的解釋或說有不得已的苦衷,她就是聽我抱怨,如果我是陪伴者,我可以做到這個程度嗎?等到我憂鬱症好了之後,她跟我說其實她那時候很難過。」
▲準備跑步中的歐陽靖
憂鬱 = 叛逆 = 刺青?
國中開始接觸西洋音樂與樂團的她,主要的好朋友都是校外年紀比較大的音樂圈朋友,但並非是所謂的不良份子,「我搞不好是台北第一個刺青、穿唇環、舌環上學的女子高中生,不過我成績很好,老師也知道我不是會混幫派的壞孩子」,所以並沒有嚴格要改變她的行為,「第一個刺青是右手虎口上的A,純粹只是因為彈貝斯的時候比較好看,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, 黑道的刺青跟潮流樂團的刺青是不一樣的。」
會刺青還有另外一個原因,是源自對父親的記憶與懷念,「我小學就想刺青,因為我爸爸有刺青, 一般人看到我爸爸會覺得他很兇,他有刺青所以是壞人,可是從小我看到有刺青的人,我卻會覺得說他可能是像我爸爸一樣的好人」,因為他父親不僅收容流浪動物、推行環保,晚年考取中醫師特考執照後,還經常跑到偏鄉替沒錢看病的老人義診,刺青對她而言,並不是黑暗的象徵,「大家把憂鬱症跟我的刺青聯想在一起,其實是兩碼子的事。」
▲練跑中的歐陽靖
不斷崩解的情緒
高中畢業後,她選擇直接就業,「我一開始是去美式餐廳工作,然後是到lounge bar工作,後來又因為自己喜歡拍照,就跑到沖印店上班,因為去沖印店上班可以偷偷洗自己的底片」,生活看似一切正常,「但是工作之外,受到憂鬱症的影響非常明顯,尤其是處理人際關係方面,沒有辦法很正常的跟朋友來往,妳可能會把對方給妳的一個反應放大,例如對方可能只是心不在焉想要換一個話題,我心中會猜想她是不是討厭我,然後放大這個念頭,開始變得討厭自己。」
「其實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,它是一個不斷崩潰的過程,比如當妳遇到了挫折,會開始往死胡同鑽,然後放大挫折,放大之後可能會開始說謊,開始欺騙自己也欺騙別人,那時候我覺得人生已經走到谷底了,但我會突然跟朋友說我接下來的人生有很多的什麼發展,一聽就知道是在說謊,主要目的是欺騙自己,可是當意識到自己在說謊,我就進入了崩潰狀態,崩潰之後我就會換一個更低落的情緒,憂鬱症就是這樣子持續往下走,雖然有人倡導說要跟憂鬱症和平共處,我不太贊同這個講法,因為憂鬱症就是一種病,就是要好,我們沒有這麼大的能力可以跟它和平共處。」
▲除了馬拉松,也很喜歡打電動的歐陽靖
覺醒・脫離毒品般的憂鬱症
「我沒有聽過什麼憂鬱症痊愈的例子,覺得那是遙不可及的事,而且憂鬱症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,對我們喜歡藝術創作的人,憂鬱症其實是一個很美的東西,它可以幫助我們創作,可以讓創作更有味道、更有感情,感悟力會比較強,我曾在西門町坐一個下午,回家就可以寫出三萬個字的小說,所以它是一個很美的東西,有點像毒品,很難把它放掉, 會誤以為沒有憂鬱症,我是不是就變得很笨,況且我們邊緣性人格的人會比較不想跟大家一樣, 變成沒有想要好的感覺。」
直到二OO四年八月,她遭遇到一個戲劇化、痛心的轉折點,「我十天內先後有兩個好朋友因為憂鬱症自殺死掉,這對我的衝擊非常大,第一個好朋友過世那幾天,我都一點情緒都沒有,把自己關在黑暗的房間裡睡覺,一天睡十幾個小時,只有吃飯的時候起來,想要跟這個世界隔絕,後來我跟一個醫生聊到這個狀態,他說這表示我想要回到羊水裡面的狀態,是相當嚴重的狀況」,「一直到十天之後,我接到電話,聽到另外一個朋友自殺過世的消息,我就爆炸了,當場大哭,才突然頓悟說,如果我不好起來,講難聽一點,就是死路一條。」
▲歐陽靖與愛貓譚大寶
面對憂鬱
「我覺得首要條件就是斷藥,醫生是反對的,只是當時我覺得一定要斷藥,不過今日精神醫療比以前進步很多,所有的憂鬱症患者都還是應該尋求專業的資源」,她的方式不見得適合每個人。「斷藥過程是很辛苦的,第一個是心理依賴,第二個是我吃了六年,身上有很多殘留的毒素,會產生頭痛、全身痛、嘔吐、吃不下、睡不著等很多戒斷症狀」,她改吃素食,不吃任何人工合成的食物,還搬到道館住了一年多,學習氣功與調整作息,「後來發現可以規律生活,控制自己想要吃什麼,什麼時候吃、什麼時候睡,很確定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,我就確定我好了,這時候才是人生的開始,憂鬱症期間妳有一個非常好的理由,可以告訴別人事情做不好,是因為憂鬱症,可是等到憂鬱症好了,我們就必須告訴自己沒有理由了,要開始去尋找自己的人生。」
以前她會依恃憂鬱症為創作帶來的感悟力,為了向自己證明已經好了,「就算沒有憂鬱症,我還是可以創作」,於是她花了四個月寫了一本十一萬字的小說 - 吃人的街,「雖然結果賣得很差,寫的過程中很痛苦、很累,因為我會一直逼迫自己去寫,可是我好快樂,我真的喜歡做這件事,第三本書應該是今年,我現在預計一年一本,寫到我不能寫為止,如果沒有人幫我出我就自費出。」
▲充滿生命力量的歐陽靖
我與我的42.195公里
二O一一年年底,她心愛的貓譚大寶因為癌症離開了,「譚大寶對我非常的重要,因為牠陪伴我度過六年憂鬱症的時間,牠很胖,我回到家就會抱她,那是一種非常溫暖的感觸,給了我很多心裡的撫慰,牠陪伴我整整十三年,可是卻在我憂鬱症好了之後,就離開我,這件事情是不是要告訴我,從此之後我必須完全靠自己堅強起來?」譚大寶離開後二、三天,她必須隻身前往東京工作,剛好那時候接到的工作與跑步有關,工作期間的某一天晚上,她走在東京街上,本來只是快走,但可能受到旁邊很多人在跑步得氛圍影響,就慢慢跑了起來,「我聽到一些長輩講馬拉松事情,它跟其他運動種類不一樣,它的重點不在跟別人比輸贏,只需要妳去完成它,我心想:『我這一輩子中,從來沒有接觸過跑步,我還是運動白痴,馬拉松這件事情應該有資格,讓我向譚大寶證明我已經很堅強了』,當下我就決定要跑馬拉松。」
「那個時候我的身體還很弱,必須不停地鍛鍊,直到鍛鍊出可以完成馬拉松的體質,過程完全像在談戀愛一樣,每天處在為了一個目標而努力的那種亢奮感」,馬拉松讓她深刻體悟到一件事,「練跑的時候,要突破一個東西叫撞牆期,碰到撞牆期的時候,會覺得自己再也跑不下去,可是只要放鬆心情,很奇怪它總有一天會過去,要是我能早十年知道這個東西就好了,我就不會死鑽牛角尖,現在我只要碰到任何挫折,或是有負面情緒跑出來的時候,我就是放輕鬆,因為它總會過去,一定會過去!」去年 Nike 女生路跑,是她人生中所參加的第一個路跑賽,也是她第一次挑戰 10 公里的長度,之後她陸續參與舊金山、上海、台北等不同地區的路跑賽,更在今年於名古屋完成了人生第一個42.195公里的全程馬拉松。
現在充滿陽光魅力的歐陽靖說:「即便情緒偶爾還是會往下掉,但我是不會害怕的,因為跟之前憂鬱症的情況不同,而且我很確定所有的負面情緒,全部都會過去的」,只要願意面對它,就能擁有走出來的勇氣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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