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筒靴、高跟鞋、涼鞋、夾腳鞋，雖然我不是蜈蚣族（形容搜集鞋子癖好），但在生病前，對於不同場合、氣候該有的鞋子，總有幾個選擇性，但是就在癱瘓後的開始，發現以前這些鞋子，突然不那麼適合現在的腳了。

腳指頭、腳板沒有力氣，要將腿放進長筒靴子裡，成了大工程，穿個靴子汗如雨下是常有的事，更何況硬皮長筒靴難以確認腳板、腳指頭，在鞋底是否安穩的平踩，有幾次在脫下長靴後，從腳趾發紅的印子上，才得知這一整天，我的腳指頭都是折起的狀態。夾腳涼鞋常常滑落，加上雙腿容易因垂足太久而腫脹，我開始意識到，買鞋的款式需要做出改變。

從那時候起，我開始尋找適合當時身體狀況的鞋子。記得生病的前一年，弟弟跟妹妹兩，開著車子到處去幫我找尋軟軟無力的腳板，可以輕鬆套入，鞋子材質柔軟，可經手部觸壓，確認腳趾平放狀態，鞋頭與鞋底具支撐力可以防止撞傷、固定腳板平踩姿勢，在移位過程不易脫落，還要兼具美觀的鞋子。看了這些條件，應該可以感覺到這艱難的任務，不過就是買雙鞋子，當時真的很難想像，無支撐力、無痛覺的雙腳，像灰姑娘一樣的尋找那隻合腳的玻璃鞋。

有一天晚上，病房的簾子被拉開，妹妹抱著鞋盒走了進來，如釋重負的說：「我們幾乎要把公館的鞋店都翻過來了，找到這一雙，應該可以吧？」鞋盒打開，是一雙灰色、很有質感的運動型娃娃鞋，透氣的布料，搭上具彈性又不失支撐力的鞋底與防撞鞋頭，重點是鞋子上的橫條式魔鬼沾固定帶，讓腳可以輕鬆放進鞋子裡，也不會因為移位而滑落。

「真是太完美了啊！」我珍惜著這雙，弟弟妹妹們花許多時間與精神幫我找到的鞋子，珍惜著一穿就是十年。

是的，沒有寫錯，這雙運動型娃娃鞋，我一穿就是十年。對於輪椅使用者的我來說，雙腳擺在我主要的腳上（輪椅），鞋子不會因為走路而磨損鞋底，更不會因為劇烈運動而拉扯破掉，只是自己有時太粗魯，移位上下車時沾到車身的灰塵跟油漬，灰色的鞋面髒掉、並被摩擦出毛邊，我決定開始尋找第二雙鞋。

第二雙鞋，是在威威出生之後，有一回跟家人去逛百貨公司，看到正在出清過季商品的鞋子專賣區，看到知名品牌的帆布鞋，平常幾千塊錢的鞋子，一雙只要五百多元，真是太多吸引人。當時身體的狀況因為復健有了些改變，穿上彈性襪的雙腳不再誇張的腫脹，穿鞋子時也比較順利，在經過試穿後，發現帆布鞋的材質，一樣可以讓我以手觸碰方式確認腳趾是否平放，鞋帶的綁法也不會讓移位拉扯時掉落，更重要的是，我終於有除了娃娃鞋款之外的選擇。那天我問才兩歲的威威：「哪個顏色好？」他天真地指著紅色的鞋說：「這個紅色漂亮。」

當然，在此之後，我也嘗試買了硬底軟皮的皮鞋、踝靴、有拉鏈的長筒靴，選擇多了許多，但傷腦筋的方向卻和以往很不同，我開始煩惱這穿不壞的鞋子，有什麼理由可以汰舊換新，有什麼理由可以買不同款式的新鞋？那雙紅色的帆布鞋，我又整整穿了十年。經過風吹日曬雨淋，他的鞋身依舊完好堅固，而我唯一能換掉他的理由，是那褪色的鞋帶，請大家不要抨擊我，真的只有鞋帶褪色，鞋身一些些的髒污，但我好想購入新鞋啊。

近年來，鞋子開始有了許多不同的設計，後拉鍊的高筒靴更方便雙腳穿入，簍空的運動鞋，讓雙腳在夏日得以透氣，又能保護不受傷，但相同的是，不同障別的障礙者，在購買鞋子的思維上，會因需要的功能性與適穿度挑選，對於障礙者的選擇，還有許多待開發的區塊，就如同穿脫的便利性，支撐度，甚至是因為關節變形或大小腳等不同障礙狀態，沒有能夠給予客製化的協助，也限縮了不同需求的障礙者購鞋的機會。

跟朋友團購來的新帆布鞋送達，我穿上這合腳的新鞋，心想…又是下個十年的開始嗎？請多多指教，我的新鞋，謝謝你，我的紅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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• 余秀芷sleeve 瀏覽作者所有文章

  作家、生命教育講師、漢聲廣播電台主持人、105年度廣播金鐘獎入圍
  曾任：華視點燈節目主持人。
  著作：《逆風，更要勇敢飛翔》、《輪椅天使－45度角的風景，原來是那麼美》
             《堅持，就會看見希望》《還有百分之二十：堅強的理由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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