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佳慧 小繪本,大世界/ SheAspire Stacy
和幸佳慧約訪在週末午間,前一天凌晨,她才剛下長途飛機,從紐約返台。利用褪黑激素調整時差,小憩幾小時,即赴《SheAspire她渴望》專訪。接著下午登場的《天堂小孩》新書發表會,隔天又擔任台東原住民「為土地唱歌音樂祭」主要來賓之一,活動結束,馬不停蹄趕回故鄉台南,繼續閱讀推廣與人權運動……
「叫我阿慧或佳慧就好!」風塵僕僕的身影甫坐定,大手一揮,打斷我們用「老師」的敬稱,「要從名稱開始打破權力結構,所以我每次回台灣,都不厭其煩糾正大家。」溫暖的語調,熱情的微笑,絲毫不見長途旅程的疲憊,從「權力」的論述開場,也顛覆「繪本作家」的刻板印象。
想像中的繪本作家應該如孩子般單純天真,「阿慧」澄澈的眼神中閃爍著慧詰與好奇,隱約透露著未泯童心,與創作者的靈氣,待一出口卻化身「正義女神」,令人好生驚訝。她解釋,「出去唸書後受到衝擊,回來就想推動一些改變。」又補充,「大概我待的時間比較長,反思的空間也比較大。」
▲透過與社會議題結合,幸佳慧不僅用繪本跟孩子談重要的事,更喚醒大人們對社會的關注
幾句簡單交代,背後卻是幾番周折。成大中文系、藝研所畢業後,她先在專營童書的「格林出版社」擔任編輯,再轉做「明日報」閱讀版記者,接下來10年,遠赴執兒童文學研究牛耳的英國,攻讀碩士、博士。學術領域從中文、藝術到兒童文學,作品曾多次獲得金鼎獎、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文學創作獎等殊榮;工作崗位從出版社、媒體、創作到完成學位卻投身社運,幸佳慧笑稱自己不按牌理,連指導教授都說:「我是妳的老師或者父母,給妳的建議完全不同。」
頂著兩個碩士,加上台灣第一位「兒童文學」博士頭銜,至今卻未在學術圈發展,幸佳慧坦言,許多人拿博士是為了謀得穩定的教職,她卻是為了「尋找解答」。
原來,在成大求學時,適逢誠品書店創立,大量引進國外原裝的童書,打開幸佳慧視野。「怎麼這麼好玩!為何我小時候都沒有!?」自此她一頭栽進繪本世界,甚至常坐飛機專程上台北買書,「家教打工賺得的零用錢,全部用來買童書。」
幸佳慧說,在2000年《哈利波特(Harry Potter)》風潮席捲台灣前,童書市場狹小,即使後來因為《哈利波特》暢銷,出版界的目光也只僅止於商機,鮮少深究其文化義涵。
▲幸佳慧正逐漸翻轉人們對於繪本的認識與閱讀方式,豐富並提升了台灣的繪本內涵
「但你們千萬別小看童書!」幸佳慧疾呼,在歐陸,兒童文學是傳播自由思想的濫觴,在台灣,卻多半是母親教導孩子生活常規的範本,或者類似搖籃曲的床邊故事。文學界也長期輕忽童書,創作者只把繪本當成牛刀小試的場域,她甚至曾聽聞讀者當面嗤之以鼻:「一頁才三個字,還賣這麼貴!」多數愛書人即使有閱讀習慣,也幾乎不識繪本。
「正規教育下的想法是『字多才有價值』。」幸佳慧有點啼笑皆非,她舉例,懵懂的孩童用塗鴉來表達所見所思,「一個簡單的三角形,可能象徵一座瑰麗的城堡,這多麼豐富有想像力,但上學之後,繪畫濃縮成一週一小時的美術課,而且考試還不考!」這些規定告訴孩子,「畫畫是沒有用的。」長久下來,成人無由欣賞畫作,即使近來廣受歡迎的設計科系,學生的作品也偏重裝飾,缺少內涵。在出版界,能夠整合圖文的編輯也屬少數,美術編輯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。
幸佳慧進一步為童書辯護,「繪本不只是《猜猜看我有多愛你?》、《大家來刷牙》,繪本在歐洲,是衝破官方體制的聲音,許多社會改革都從童書開始,堪稱隱形的文明推手。」說來鏗鏘有力。她解釋,整個亞洲並無兒童文學的傳統,因此我們無法體會,研究英國文學的學者,為何必讀經典童書,如《彼得潘(Peter Pan)》、《愛麗絲夢遊仙境(Alice in Wonderland)》,也無法了解大導演提姆波頓(Tim Burton)要重拍一百多年前童書故事的箇中之道。
▲總能用孩子視角看世界的幸佳慧,推動兒童閱讀不餘遺力,且始終關心著兒童教育與權益
幸佳慧回顧自己成長過程中的閱讀啟蒙,因為缺乏繪本,愛看書的她必須跟著年長五歲的姊姊,提早涉獵超齡讀物,「例如趙寧、金閣寺等,完全沒讀懂。」另一方面,學校教科書側重教條灌輸,與知識教導,「難怪學生不會主動學習,無法樂在閱讀,也欠缺反思能力。」
她以自身經驗敏銳發覺社會問題的癥結,但該如何推動改變,提供解決之道,是另一門課題。正好這時,幸佳慧觀察到,台灣從解嚴以來,社運團體破繭而出,關於民主自由、人權、環境、婦女等團體,各如雨後春筍,風起雲湧,但卻無人涉足「兒童」領域,「既然沒人做,就由我來做吧!」她拍拍胸脯,彷彿捨我其誰。
投入這場童書革命的幸佳慧,不只「坐而言」鼓吹童書的重要,更是「起而行」,從各種面向,參與台灣的童書市場:除了早年引介出版世界童書、報導國際童書市場動態;在海外求學期間,她創辦「童書榨汁機」部落格,大量介紹國外繪本,吸引大批讀者,為童書界打開一扇窗;同時利用課餘考察英國經典童書據點,寫成兼具旅遊、文學、歷史意義的《掉進兔子洞》,讓更多非書迷的大眾,願意按圖索驥,踏查這些有故事的旅遊景點。
她也不甘於只是熱愛童書的粉絲,進一步成為創作者,親自打造心目中理想的繪本的樣貌。從《親愛的》與孩子談生死、《希望小提琴》以二二八事件為背景,到《天堂小孩》論述居住正義等,每本都叫好又叫座,也藉以告訴社會大眾與家長,「用繪本就能跟孩子談重要的事。」
▲每次回台行程滿檔、全台搶邀的幸佳慧,難得拍出一張偷閒照
在英國拿到兒童文學博士之後,她並未投入學術圈,反而積極投入社會運動。她說,在英國,社會組織角色鮮明、組織架構完整,補足政府官僚未逮之處,許多博士應聘擔任研究人員,測試與推廣社會法案;相較之下,台灣的社運團體雖然多元,卻還是草根性上街頭抗議,資源匱乏。但即使如此,她擔心心中革命的熱情,會隨著進入學術界後的升等壓力消減,因此仍選擇積極支援運動,並鼓勵大家「不要擔心成為一個衝撞者。」
她先在家鄉成立「台南市葫蘆巷讀冊協會」,這不只是個「故事媽媽」團體,更關心地方文化議題,「推動寧靜的革命,讓地方政府害怕。」她笑著說。繼而接手經營公辦的「台南市森林兒童圖書館」,在這間以兒童為主角的圖書館,孩子可以在地上翻滾、躺著閱讀。身為館長的幸佳慧親身示範,蹲下來以孩子的角度看世界,輔以溫和引導,而非大聲喝斥「不要這樣!」
她對照自己成長過程中,圖書館只有乏人問津的百科全書,大家一踏進館內就被迫禁聲,埋首K書,從未享受過閱讀。相反的,她主持的兒童讀書館內舉辦各類活動,生氣蓬勃,共讀、電影欣賞、繪畫唱遊,甚至親子律動,也帶領親子討論社會議題,例如創作親子反核海報、懸掛反核旗等。
她旗幟鮮明,參與的議題,從兒童繪本起始,延伸到兒童權、教育、家庭、性別、居住、環境、動物、食物、政治,也因為她難以歸類,反而能在不同領域穿梭自如。至今一年演講上百場,直到前年因體力不堪負荷,才隨夫婿暫時落腳美國紐約,「逃出台灣休息,才有機會當一位觀察者,專心寫書。」
▲幸佳慧的努力再再透露對這片土地的關懷,她將持續用自身力量創造一個更美好社會的可能
幸佳慧關懷的層面極廣,似乎鮮少留給自己與家人一點時間,她笑著說,有次難得回家,爸爸問她一次演講鐘點費多少?她以為父親想催促她在學界尋覓教職,沒想到爸爸說:「我付妳鐘點費,在客廳擺張椅子,妳講給我聽。」原來是捨不得久久才見女兒一面,傳遞思念。
早在少女時期,就先愛上繪本與關心兒童的幸佳慧,也期待有一天晉身媽媽,她笑著說,「有心理準備絕對跟書上學的不同,很可能totally a disaster,生來破壞我所有信仰的。」但她也保有反骨,與先生討論是否收養弱勢的新住民、原住民孩子,「挑戰自己面對不同血緣、族群的教養觀,像安潔莉娜裘莉(Angelina Jolie)那樣。」
對於未來,幸佳慧不諱言自己也還在琢磨,但她在演講中總是以自己的不斷跨界,鼓勵聽眾「不限於只有扮演這個角色,還可以更多。」幸佳慧說,「我最喜歡的英國重量級童書作者—《黑暗元素三部曲(His Dark Materials)》的菲力普‧普曼(Philip Pullman)曾說:『我從不覺得我有公民以外的其他身份!』」
幸佳慧說來無限嚮往,也為自己的多元角色做了最佳的詮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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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幸佳慧著作】
《親子共熬一鍋故事湯》、《掉進兔子洞》、《天堂小孩》、《用繪本跟孩子談重要的事》、《希望小提琴》、《我就是這樣》、《走進長襪皮皮的世界》⋯⋯等等。
☞著作完整列表:博客來|金石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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掌握閱聽者內容的權力,風傳媒營運長溫芳瑜說道:「做媒體真的要非常的小心,媒體會影響到很多人的觀念。我一直覺得台灣人是很善良的民族,大部分的人因為善良會先選擇相信別人。」
寫下夢想清單很容易,但是願意為清單上每一個夢想付諸行動,就非常困難了,然而在這位年輕女孩吳依頻Eva身上,努力去實踐清單上超過147個夢想,竟是如此理所當然的令人意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