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曉嫚 等待曙光出現,幻化成泡沫的人魚公主們/ SheAspire黑眼圈
在寒涼的陰雨中,陶曉嫚依約來到咖啡廳。前幾天,她還在林森北路的Bar NINE(日式酒吧)與媽媽桑席耶娜開直播聊條通小姐們的愛情課,隔二天,又前往誠品敦南店和作家林立青對談,如今,陶曉嫚坐在我的對面,接受採訪。
然而,也是因為馬不停蹄的宣傳,她的喉嚨有些受傷,即便如此,記者出身的陶曉嫚,條理分明的談吐能力,訪談過程像是鋪陳一條脈絡清晰的森林小徑,我們跟著她的指引,一邊撥開樹枝垂柳,一邊逐步踏入她的新書《性感槍手》的世界中。
在《性感槍手》裡,陶曉嫚以生動的敘事風格和層層堆疊的故事情節,將平常在檯面下運作的八大特種行業,端上了桌,更多人得以透過書籍了解這個平時藏於社會夾層,倚靠黑夜呼吸的行業的真實面貌。
聊到創作緣起,陶曉嫚笑道一切都是因緣際會,「一次和一位服飾店老闆聊天,老闆提到他有個做八大的常客的故事非常有趣,如果可以有專業的人採訪她的話,應該會很不錯。」
經由老闆牽成,陶曉嫚和這位小姐見面了,起初,小姐帶著戒心,拒絕對談,畢竟八大行業多少曾因媒體或針孔偷拍報導進而影響她們的生意,陶曉嫚以退為進,先「分享」自己工作上的八掛,等氣氛活絡後,這位小姐才終於放下心房聊起工作和遇到的奧客,結果,話匣子一開,停不下來,陶曉嫚不可思議般的描述,「她的經歷根本就是種怪物圖鑑啊!我反問為何不寫下來,小姐說寫字她無法,但希望這個社會有人能記得她,這也是開啟我田調和創作的動機──想將她們的故事記錄下來。」
記者的實在內功
陶曉嫚從學生時代就熱愛閱讀和文字創作,2008年從台大經濟系畢業,當時正逢金融海嘯,金融機構遇缺不補,所幸,金融業不是陶曉嫚的興趣,她轉投履歷到財經雜誌社,自此走上記者這條路,採訪路線後來也從財經線轉戰政治線,提到當政治線記者,陶曉嫚回想,「我的主場是立法院,在裡面走訪後發現立法院是個多元的環境,有菁英端的知識份子,也有草根性十足的人物,有些人使用的詞彙會讓你感到退縮,甚至被激起情緒,所以一開始真的不太習慣,直到後來,我試著放下既定框架,逐漸找出與不同調性的人合適的溝通方法。」
現在的陶曉嫚,已經辭去記者的工作,做一個自由的文字工作者,聊到過往當記者的日子,也不吝嗇分享當初的甘苦談,「有時總編會改我的文章大標或是指出切入的角度不好,要求重寫,那時還年輕,幾次忍不住和總編理論起來,但事後回想,我其實從過程中學習到很多,像是被教育如果寫文章想不到切入角度或是遇到不理解的事物,就先從金錢跟權利的流動分配著手,有了框架,再去填補血肉,而且,因為背負截稿壓力,每天至少要產出三千字的文章,也是造就我養成定時寫作的習慣。」這些記者時期的經驗和訓練,儼然已成為陶曉嫚文字創作的內力,也幫助她順利完成田調與書籍。
▲《性感槍手》讓人們有機會開始思考這群八大行業從業女性的故事
下海賣身的人魚公主
陶曉嫚花費一年時間,訪問20位從事八大行業的女性、警察以及相關體系人員,「邀訪時,我會直接和受訪者表明來意,做這行的人說話其實都很直白,若有太多掩飾反而會讓他們覺得反感。」
印象中的八大行業小姐,除了濃妝外,還有完美的髮型以及高度令人咂舌的高根鞋,而身上的這些行頭,對小姐們來說,還真的是必備不能少,陶曉嫚聊到,「公司和小姐們說要投資自己,規定小姐要化怎樣的妝、穿怎樣的衣服,戴多長的假睫毛,美甲和頭髮一定要弄,高根鞋高度需超過幾公分……,若不合格,就扣錢,然而,這些治裝費用,都是小姐們自己掏腰包。」
「在這行工作,錢來得快,去得也快,小姐們經常被以各種名目扣錢,有的甚至遭經紀人惡意抽成剝削,所以大部份會用比較消極的態度在生活,沒事就玩遊戲、追劇,買東西,麻痺自我,有的認為目前的工作只是暫時的,更多時候是想逃避現實,不想面對現在是否真的已賺到當初想望的目標。」
在八大行業工作的小姐們,漸漸失去原有的人生框架和生活習慣,不能適應的退出,但留下來的,很難再把原本的自我找回,若將八大行業譬喻為一片海,隨著下海賣身時間越久,這些雙腳已漸成魚尾的小姐們,有時也會忍不住思忖,何時會有上岸的一天。
用青春換明天
有人說,女生做八大就是愛錢,用道德框架砸她們,「小姐最常遇到客人會問的經典問題是:『妳媽/家人知道妳出來賣淫嗎?』小姐稱這些為黑話,每天被黑話洗禮,也找到應對的方法,此時小姐會反問客人:『那你來這裡玩,有沒有和媽媽報備啊?』」
談到這些,究竟為何想進八大行業工作?陶曉嫚說,「有的可能一開始是想應試餐廳工作,但很多公司表面上是開餐廳,實際上是酒店、按摩業,也有的是著急的想要更多收入,總括來說,就是缺錢,想賺快一點,而八大行業似乎是脫離低薪高工時的唯一出路。」陶曉嫚更提到,這些小姐與家人的關係大概分成三種情況:「第一種,本身沒說,家人沒問,彼此心照不宣;第二種,這位小姐為整個家庭甚至是家族的經濟來源;第三種,家族過去就有男性或女性從事八大行業,因家計需要有人承擔,女兒便「繼承」了家業。」
多數人並不理解她們的工作性質,甚至認為這是一個躺著就能輕鬆賺的工作,但最辛苦、風險最高的,其實就是這些第一線基層的工作者,陶曉嫚分享,有位小姐被一位高大的男客人掐住脖子逼往牆壁死角,想要強暴她,她窒息地無法反抗,最後是行政路過聽到房內小姐的哭聲而出聲解救她;也聽過有小姐因身體不適,婉拒男客人要求的性服務,結果被男客人用房間內的燈具砸傷,好一陣子沒辦法工作。如果可以在客人離開前拿得到辛苦賺的錢已算幸運,但若客人鬧完事,拍拍屁股白嫖走人,損失也是只能小姐自付,行政反而還會責怪小姐為何不保護好自己,因為將事件鬧大,對酒店、小姐都沒好處,更糟的是會因此失去工作。」
「我拿青春換明天,白嫖賴帳算強姦。」這句流傳於八大小姐們之間順口溜,直白地道出她們在職場上的無助和無奈。
▲我們是否願意真的去認識跟我們不一樣的人?
打碎刻板印象
「在八大行業工作,一個人的生活紀律和價值觀容易毀滅,從工作中學到的,除了變漂亮、性技巧變好,還有什麼?很多小姐連大學畢業應該會的基本工作技能都缺乏,想離開這個行業但又自覺很難被社會接受。」「在採訪過程中,總會忍不住想提醒她們,小姐們卻回我說:『曉嫚妳這種有前途的人不懂啦!』那時,我被點醒,在她們世界應該被同理的苦衷,我卻因不明白踩了下去。」
「有次和一位年輕的小姐到萬華冰菓店,出來後,小姐忽然抱住我,指著旁邊有位站壁的阿姨,她正在攬客和對方說九百元,沒想到,被阿姨招攬的客人,竟粗暴的用髒話回罵她滾,而那位年輕的小姐卻是悄聲的對我說:『開什麼玩笑,九百元也做。』」
「當時我感到非常衝擊。」陶曉嫚回憶道:「一方面覺得那位客戶不買離開就好,為何要口出惡言,另一方面是想,現在這位年輕小姐不屑般嘲弄站壁的阿姨,但那位阿姨的現況,可能也是這位年輕小姐未來的縮影?」
社會有分階級,在八大行業中,小姐們也以外型美醜、接受交易的尺度、年紀大小區分階級和價值,陶曉嫚感嘆,「人會羡慕比自己過得好的人,但卻踐踏比自己過得不好的人,曾經,有一位小姐和我說,在這一行,如果同情心那麼泛濫的話,根本做不下去。」
「儘管心情上受到衝擊,但當我轉身離開後可以很快的跳脫情緒,回到正常生活,那一直身處在那樣環境的小姐們呢?我想我能做的就是把這些事情記錄下來,讓更多人知道,在八大行業從業的女性們,一樣有血有肉,期待社會可以了解她們,或許她們真的做了大眾認為不舒服的事,但同樣是付出勞力在賺錢。」
「希望透過這本書,讓更多人能試著客觀理解跟自己職業選擇相異,身處於不同世界的人,也是需要一份尊重和友善的對待。」訪談到最後,陶曉嫚語帶期望的結尾。
《性感槍手》出版之後,陶曉嫚持續三十天於個人社群平台上發表採訪後記,獲得不錯的迴響,我想起作家林立青為《性感槍手》所寫的序最後寫道:「很高興她能夠寫完,作為這個時代的紀錄。」相信,很早就立志以文筆描繪人生風景的陶曉嫚,將會持續在文字路上,辛勤的耕耘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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影片|陶曉嫚:「妳媽知道妳出來做嗎?」我們是否真心想知道她們背後的故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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