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岑宜 我就這樣開了一間書院— —新村芳、山長,以及「其她」/ SheAspire王浩翔
巷弄內的「新村芳」
隨著花開,今年春天的瑞芳後火車站巷弄內,竟也飄散一陣陣濃郁的書香。
這是「新村芳」,一間書院。院內迎面而來是一大面的書牆,日光透過窗簾熨印其上,彷彿一句句金黃色詩句,在屋內發著光。
若把時間的光影往前調撥,兩年前這裡還是條髒亂的小巷弄,巷子裡有貓狗跟人的便溺,地上還有一堆煙蒂以及散亂的針頭。過去曾是居民一刻也不願多待的暗巷,如今竟成了一處典雅而幽靜的新天地,令造訪的旅人流連忘返。
「買這間貨運行的時候,並不知道它的名字。後來整理文件,才發現它的名字叫『村芳行』」山長施岑宜說:「之所以叫『村芳行』,是因為當時屋主的父親名字裡有個『村』,而在瑞芳這裡的行號不是『瑞』就是『芳』。」於是在改建村芳行時,山長稱之為「新村芳計畫」,沒想到這麼一叫,「新村芳」這個名字便沿用至今,成了書院的「芳名」。
山長施岑宜還說:「因為村落是人與人聚居,是除了有血緣關係的家以外的最小單位。」而關於人與人的關係連結,探討人與人之間如何和諧相處,一直是她在讀博士班時的研究焦點,因而特別喜愛「村」這個字。同時,「村」也是一個人跟人彼此相處、學習的場域,作為書院的名稱,則相當契合其學習之意涵。此外,「『芳』,不只有女性的意涵,我特別喜歡它的原因是:當花開的時候,那個氣味你聞到了。就好像『村』這件事建構好了,人與人間的關係就會迸出芬芳。」
於是,新村芳在瑞芳的小鎮裡開張了,為大家帶來春日的氣息,以及知識的美好時光。
▲山長施岑宜一手打造了令人佇足著迷的新村芳
小鎮文藝復興:知識與人交會的美學殿堂
新村芳的成立是為了辦學/伴學,因此將之定位為「書院」。古代書院辦學,有四大功能:講學、藏書、祭祀、學田,而書院的負責人則稱為「山長」。作為書院,新村芳不僅擁有其基本功能,在其意義方面還做了進一步的發揮,以及不同的詮釋。
從書院開張以來,新村芳舉辦了不少課程,在這些課程裡,山長施岑宜發現:「每個人都渴望學習,都想要知道更多新一點的東西,只是在學校裡,好像他們的胃口被打壞了,以致於大家覺得學習是痛苦的。」同時也讓她自我反思,「我以前是不喜歡讀書的,真的是討厭到一個極點,但如果在一個對的場域、對的方式,其實學習是很快樂的」,因此,她希望能透過自己的經驗,重新召喚大家對於學習的喜愛。
因此,在「講學」方面,新村芳每月的第一個星期五晚上,都有「山長導讀」。由山長為大家導讀一本書,透過「共學」讓大家重拾對知識的喜愛,並藉以凝聚人與人間的關係。山長說:「貨運行是一個人和物交流的地方,不只是貨物的轉運,同時也是資訊的交流站。所以我很期許新村芳書院會是這樣一個地方。」讓知識成為一個個鍊結的點,為我們將生活中的各個片段串連起來,也促進了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連繫。
與講學意義彼此銜接還有「祭祀」。以前的書院是孔孟系統,祭祀跟宗教無關,人們「透過祭祀的過程追求一個好的人格典範」。然而,「現今社會是一個失去典範的時代。沒有一個好的典範需要追尋的時候,每個人最終都要回歸自己,去找到最好的自己。」在這樣的意義新詮之下,新村芳辦了「村民開講」的活動,於週六的午後,邀請「村民」(關注新村芳活動的朋友們)至書院裡,以自己最舒服的姿勢,或坐或臥,一同聆聽一起討論,「讓在地的跟外來的人們,相互碰撞、相互觀看,並在過程中尋找自己。」
至於「學田」,指的其實是書院的經濟來源。「辦學從古至今就是賠錢生意,以前的仕紳有錢會捐田給書院,山長用以耕種來養書院,」施岑宜說:「我就在想:我的學田在哪裡?後來想到,瑞芳連結了周邊很多景點,每年有八百萬的遊客人次。那應該會有住宿的需求,所以我乾脆用旅宿做為我的學田,然後用它來養我的書院。」因此,新村芳的另一邊就是民宿,提供旅客一個休憩的地方,並因而發展出深具地方特色的「學習型旅行」。
做為一處美的存在,以及知識與人交會的場域,山長還賦予了新村芳「小鎮文藝復興」的意義與責任。她說:「新村芳其實有點在做一個小鎮的文藝復興。」對於文藝復興,山長情有獨鍾。她認為文藝復興是「人」的自我啟蒙時代,「在那個過程中,人開始變成一個很大的主軸:人逐漸看到自己、並透過藝術創作去彰顯自己,我就覺得很棒。」人們從黑暗時代解放而出,重新檢視自身所處的世界,並透過美學與知識,不斷探求、追尋自我的意義。
過去與現代之際、知識與人之間,以及東方與西方的交錯,彷彿在新村芳逐漸匯流,又隨著旅客的到訪與離去,一個個轉運到地方的各個角落,暗自萌生。
▲新村芳的誕生,成了瑞芳鎮居民與旅客的知識與交流聚會園地(照片來源:新村芳粉專)
回歸「自己」:不只公共,也是女性的私密空間
「藏書」方面,書院內的書都是為了「新村芳」而收。這些書以女作家或是女性主義相關書籍為主,甚至還包括了「紅學」。
「當時創辦這個空間,起心動念都是為了女性。我覺得女生一輩子有很多角色的轉換,像是人家的女兒、人家的女朋友、人家的太太,或是人家的媽媽。女生常常是跟一個角色在一起,很難是自己、甚至很少有『自己跟自己的時候』。」所以會想提供一個空間,讓女性能與「自己」相處,單純地就只是「自己」,而不是別的角色。
「不少女性是透過周邊的人來型塑自己,而非從自我的角度進行定義。」
會有這樣的體悟,乃是源自某次與「她人」的互動。「新北金瓜石黃金博物館所提供的服務人員培訓,有門心理學課程玩了一個叫『我是誰』的遊戲,」在遊戲過程裡,有不少社區媽媽參與。山長與其中一位社區媽媽分組互動時,對方不斷用「我是誰的女兒」、「我是誰的太太」,或是「我是誰的媽媽」來定義自己。由於在成長與知識養成的過程中,山長多能從自我而非他人的角度,來審視並定義「自己」。因此聽到社區媽媽的回應,給了山長很大的刺激並促使她對於「她人」以及自己女性身分的反思,從而也讓山長重新檢視她的各個角色與「自己」的關係。
「在傳統的勞力社會中,男尊女卑相當嚴重,女性依附於男性身上,沒有屬於自我的角色。於是,那時候我開始意識到女性的權利這件事。思考『她們』怎麼樣會是她們『自己』,以及一個女人要怎麼樣活著。」
於是,新村芳在週二的上午,舉辦了女性專屬的導讀會。書院搖身一變,成了「自己的房間」,讓每名女性都能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,找回那名曾經自由自在的小女孩、那個不屬於任何人的「自己」。
而在這方天地裡,山長也與自己相遇,看到了一名愛做夢的小女孩。這名喜愛空間設計的女孩,就連做夢也要先將夢境規劃一番,才安穩入睡。在夢裡,她看到了一棟蓋在瀑布上的房子,和她在建築圖鑑裡的萊特「落水山莊」一模一樣。那是她知識啟蒙的起點,也是她心之所嚮之處:一座融入自然之中的建築、一處與環境共生共榮的地方。
多年後,女孩成立了新村芳,她在這裡實踐了她人生歷程裡的思索與辯證。一處關懷人與自己、人與他人,以及人與環境的空間。她邀請大家來到這裡,一起探究知識的深意,並找回自己逸失的生命碎片。同時,每個人都是一本書,值得他人細細翻閱、好好品嘗這些人生故事。
一切都在新村芳匯聚、交錯,變成了一顆顆無形的種籽,深埋在每名到訪者內心,等到花開之時,那道芳香會慢慢散發出來,在人與人之間所聚集的「村落」裡,產生一些漣漪,映照出這個世界美好的身影。
【相關連結】
☞新村芳書院:https://www.facebook.com/shintsuenfang/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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